袁志权那边，牛二冲进河里把人拉上来。
袁志权咳出几口溪水后，没有什么大碍，只是鼻子酸得难受，吸气不通畅。
“铁蛋，你有没有不舒服？”
牛二着紧地解开袁志权手上的衣服，然后拍着袁志权的后背帮他顺气。牛二没学过急救知识，这是他能想到的对袁志权帮助最大的事。
“爸，我没事。”
袁志权忽略刚才那种脑子一片空白的感觉，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淹死。短短一瞬，他想过自己死了之后，牛二一家的命运，还有自己死了之后，穿越回自己原本的身体的可能，他以前的父母，诸如此类漫无边际的事。到最后，他想起的居然是在牛二一家的点点滴滴。
有牛二大晚上寻找离家出走的自己，罗秀娥用筷子挟咸菜到自己碗里，罗春花想逗家人开心模仿自己伤腿走路……
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他看了一眼那边的罗达来父子，“父慈子孝”的场面荒唐好笑，可他却一点也不敢兴趣。
牛二恨透了罗达来，罗达来一家都不是东西！
但他没有继续采取行动，对罗达来他们下手。罗达来父子加上三个手下，一共有五个人。他们父子俩势单力薄，他担心袁志权被他们捉住用来威胁自己的事再一次重演。
他试着不看罗达来父子的丑恶嘴脸，不去彼此之间刻骨铭心的仇恨。杀死秀娥的仇，还有差点淹死铁蛋的仇……
深吸一口气，牛二拉着袁志权越过，惨叫声没有停过的那一处。
“快点，快点，迟了要出人命！”
“还能听见声音，我们赶上了。”
“再加把劲，走快一点，先把人救起来！”
……
在狗剩等人的宣传下，村里人成群结队地赶到河边。罗达来听到密集的脚步声，还有不同人说话的声音，再看到自己的三个手下，以及不成器的儿子。心下一沉，立即在罗富贵的耳边小声命令。
“一会儿村里人问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，你就一口咬死是牛二和牛铁蛋打的。”
罗达来接着提醒道：“他们（三个手下）……”
罗富贵眼泪未干，顺着罗达来的目光看过去。
“……跟牛二是一伙的，你是被牛二打成这样的。”
罗富贵懵懂地看着罗达来板着的脸，在挨打之前他或许还会打破沙煲问到底。但身上的火辣辣使他不敢造次，害怕说错话被揍得死去活来。他只是用伤痛记住了这次的教训，没有反省自己的行为，只有了对罗达来的畏惧。
连忙点头，表示自己听懂了。
身后的脚步声越发急促，竹子被人拨开地上的谷壳轻微的爆破声，让罗达来意识村民已经来到了河边。
“富贵啊！”罗达来干嚎一嗓子，然后又掐了自己的一把，飙出了几点泪花。
这一下可谓先声夺人，来到的村民都看向了罗达来。
此时罗达来的脸极具欺骗性，又青又紫，牙齿掉了几颗说话有点漏风，村民见到他时，第一时间没把这个被牛二骗成猪头的人认出来，只是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，还有穿在身上的衣服有点眼熟。
“那不是……那不是……”
有些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，有人指着罗达来喊道。
罗达来现在的形象，跟他平日不可一世的嚣张相，使人联想不到是同一个人。
“好好的，怎么弄成这样？”
狗剩、包子和小草的话，误导了村里人。
放眼望去，罗达来父子身上落了彩，看起来好不凄凌；牛二父子身上没有一点伤，牛二没有穿鞋，袁志权全身湿透了而已。
村里人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，罗达来的目的已经达到。那三个手下，看到罗家村的人，几乎都赶了过来，不约而同地喉头发干。这里面的人，他们至少得罪了七成，只不过他们平时游手好闲，没有正经事做，隔三差五地去骚扰村民，三个人见机行事跑得快，这才没有让暴怒的罗家村村民抓住乱棍伺候。
“那边三个人……”有人似乎认出了罗达来的三个手下，“我怎么在哪里见过？”
三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，努力把自己的脸埋到衣领。可兴许三个人太招人仇恨，他们的脸叫村里人记在死死的，有人当场认出了他们三个。
“我知道了！”
说话的人咬牙切齿地揭穿了罗达来的三个手下的身份。
“他们就是经常到我们村捣乱，净不干人事的无赖、瘪三、流氓、混蛋！”
接连骂了四个不同的称呼，由此可见罗达来的三个手下有多招人恨。
罗达来又一声呼天抢地道：“我罗达来当这个村的村长这么久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，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事？”
在村里人探寻的眼光中，罗达来哭泣道：“今天早上，我家富贵出门玩。我多嘴问了一句，才知道他是去找牛二家的铁蛋玩，可我没想到，富贵才出去没多久，就有人跟我说，我家富贵跟人打了起来。那时，我也没有多想，急冲冲地出门，谁知道……”
他用手臂挡着自己的脸，瞄了一眼村民的反应。
很好，牛二，这下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
跟我斗？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？
你马上就知道，什么叫做黄泥掉进裤裆，不是屎也得被人说成是屎！
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，罗达来开始卖惨。
“各位乡亲父老，可要替我们父子做主啊！”
罗家村住着的人，基本都是本家人，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从古至今，如果不团结在一块，早就断绝了血脉，轮不到今时今日。落后且封闭的环境，延缓了现代化社会的进程，这里至今保留着族法家规。
村里人可能没听过法规，但每个人都将罗家村的族规背得滚瓜烂熟，所以罗达来作为一村之长，他们与有荣焉。现在，罗达来受到其他人的欺负，打得差点连他老母都认不出。罗家村的村民，对罗达来的三个手下投去不善的目光。
他们被罗达来蒙在鼓来，不知道这三个人干的坏事，都是罗达来的幕后指使。
“好！”罗达来一副感动的样子，“有乡亲们的保证，我罗达来今天就大胆地说了。”
眼前这一幕熟悉得讽刺，头项上的的太阳，也无法驱散他身上的寒冷。一道白气从他嘴里呵出，袁志权抓紧了牛二的手。
他已经能猜出接下来的事，应该说不愧是父子吗？“龙生龙，凤生凤，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”。罗达来跟罗富贵陷害人的方法换汤不换药，而且以他对村里人的了解，这群愚昧的村民，八成……
不！十成十会站在罗达来那边，他和牛二没有任何胜算。
牛二用宽大的手掌，抓住袁志权的肩膀向他保证。
“铁蛋，别害怕。有爸在，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当罗达来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，牛二或许就早有预料。论耍心眼算计人，村里没几个人是罗达来的对手。不然，他也不会会稳村长的宝座十几年，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铲除掉一个又一个对手。
“我们走吧……”
袁志权想起罗秀娥病发的那天，再看双腿沾着泥巴的牛二。至此，他灵光一闪抓住了一种玄妙的感觉，那个称作命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，一次次地跟他开恶劣的玩笑。他脑子里想到的是，牛二家的那家老破小的土砖房，还有一脸天真扎着麻花辫的妹妹牛春花。
老实巴交的牛二不是狡猾的罗达来的对手，他们这个家如果再失去牛二，他和他的妹妹牛春花都不可能活下去。尤其是罗春花的未来，在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卖掉之后，他对这种苦难有了一种清晰的认知。
脑子里突然响起嘭一声脆响，就像一面镜子突然碎掉。他突然觉得周转的一切那样清晰，那种游离事外而格格不入的若有若无感，在这一刻似一缕轻烟飘散。
那个男人在高空俯瞰一切，看着如落汤鸡的袁志权，他展颜一笑，犹如名画《蒙娜丽莎》（男版）。
系统观测着任务目标的心理变化，邵萍的进度有些脱离它的预测。袁志权刚刚那种，百分百接受心象世界的变化，在它的发明者的设想中万不出一，因为人的意识十分奇妙，尽管有人能清晰感知一切，却仍然怀疑世界的真实性。这与一些妄想症及自闭症患者的想法，有相似的地方。
应该说，不愧是它的系统匹配的当前时空最佳适配的宿主吗？
有一件事可以确定的事，邵萍完成任务后获得的任务评价，将提高一个档次。
在邵萍看不到的地方，系统所在地方数据流闪烁，它操纵着一团团蛛网般密集的通道，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，进行了一个个操作。
那个男人的笑意戛然而止，他有种被恶兽盯上的危机感，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可确认四周的环境后，他确定自己仍处于心象世界。系统说过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，他就是心象世界中的神。
再仔细看他，原来不是名画《蒙娜丽莎》，而是著名雕像《思想者》。
……
牛二没有逃，即使眼前有雷霆万钧。他也找不到后退的理由，他身后站着自己的一双儿女。
“……我到了河边，看到牛二和他儿子，逮着我家富贵往死里打啊。”罗达来推出小心察言观色的罗富贵。
罗富贵看到罗达来眼里的寒光，打了个激灵道：“我也没有招惹牛铁蛋，他见着了我就对我下黑手。”
他想起罗达来刚刚跟他说过的话，指着罗达来的手下，睁眼说瞎话道：“我不想跟他打架，就想着先跑回家。这三个人跟铁蛋他爸，突然跳出来把我抓住，把我按在地上打。”
“狗剩……狗剩他们路过，看到了之后往村子里跑了，他们应该告诉我爸了。”
狗剩等人也在现场，他们跟罗富贵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
若是牛二得了好过，那他们就有可能被千夫所指。
“我可以证明，富贵说的话是真的。”
狗剩编造谎话时脸不红气不跳：“我回村的时候，先去喊了村长！”
“嗬！”
村民看着牛二和袁志权二人的眼神复杂，但几乎都是怀着恶意。
“不对啊，我记得狗剩他们从村头跑过来的，村长他家不是在村尾吗？”
难得一句公道话，淹没在村民的讨伐声。
“打倒牛二，把他们赶出牛家村！”
“打倒牛二，把他们赶出牛家村！”
“打倒牛二，把他们赶出牛家村！”
罗达来得逞之后，乘胜追击大倒苦水。
“事情就是这样。我后面赶过去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，就挨了一通毒打。”
说着，他对村里人磕头道：“各位乡亲的救命之恩，我罗达来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啊！”
发誓对罗达来这种人来说，跟每天放的屁没什么区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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